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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海上孤城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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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南亞小國坎鐸,因為氣候炎熱,加之內亂頻繁,被視作最不適合居住的國家之一。

事實上,首都托坎就連貧民區都人滿為患。

城內都是各國商人,甚至包括敏感的軍|火商。其中勢力和利益錯綜,所以無論政|府還是反叛軍都不敢輕易打破這微妙的平衡。

托坎是座孤島,周遭戰火四起,城內卻還在粉飾太平。

時已入夜,K-Bar內照舊在狂歡,激烈的音樂鼓點與酒氣香水掩蓋了百公裏開外的戰火,營造出靡靡幻境。

男男女女,醉生夢死。

唯獨角落裏那個栗色卷發的女人除外。

她也喝酒,但沒醉,只冷眼旁觀,拒絕一切搭訕。

以東方人來說,她的五官很立體,尤其那雙媚態天成的眼,眼頭圓帶著點不谙世故,眼尾卻挑,配合那一粒淚痣,就算面無表情地看著你,也像在無聲勾引。

她叫程矜,從華國來,是個編劇,來坎鐸原是為了給劇本取材,沒料到這兒跟想象中天差地別,沒見著戰火,倒是看夠了放浪形骸,配角甲乙丙丁都有了雛形,唯獨主人公壓根沒有眉目。

她左手手指漫不經心地敲著桌面,右手拿著手機,“黎易冬你不用過來了,我正打算走,這裏沒勁。”

電話那頭的男人一口京片子,“臥|槽你真在K-bar?真跑坎鐸來了?”

“騙你有糖吃?”

黎易冬爆了句粗口,“你被氣瘋了吧?跑這來是尋死呢,還是想害我被你家老爺子封|殺到死?不就被同行DISS兩句靠爸爸嗎?你看看我,被人說啃老說了三十年,我炸毛了嗎?”

“你要沒炸毛,放著好好的財經新聞不跑,跑來做什麽戰地記者?得了吧黎易冬,你就說這忙幫還是不幫?”正說著,程矜又看見個膀大腰圓的外國佬,一雙優越感十足的眼睛朝這邊看過來,完全是狩獵者的姿態。

垃圾。

程矜暗唾,站起身,繞道而行。

黎易冬還在電話裏嚷,“大小姐你已經賣了倆劇本,進賬兩百萬總有吧?你說你,對軍事一竅不通,怎麽就有膽兒接軍事題材?還讓我給安排到駐外部隊體驗生活……我看不是體驗生活,是體驗死亡還差不多——啊呸!童言無忌,不作數、不作數啊!”

“你懂什麽?事關尊嚴。”一點嬌,一點傲。

按說,程矜大學沒畢業就賣出劇本,是該春風得意。沒想到,被同樣楠戲畢業的編劇關念在媒體那兒公開評價為“只會寫些娛樂圈的雞毛蒜皮,反正家裏有靠山總能賣得出去,這種劇本,混兩年飯圈的小學生都會寫。”

程矜這姑娘就兩大特點,一是美,一是倔。

說是氣不過也好,自我挑戰也罷,總之她轉頭就接了新劇本,一頭紮坎鐸取材來了。

不就寫軍人麽,她還能給難住?

程矜一邊跟黎易冬說著話,一邊快步往酒吧外走,誰知突然被人給攔了。

刺鼻的古龍水味直沖天靈蓋,她頭都沒擡地吐出一個字,“滾。”

是剛才那個外國佬。他不懂中文,只當程矜還在通電話,於是變戲法似的掏出一枝玫瑰遞到她面前,順道將手腕上的勞力士表湊到她眼皮子底下。

黎易冬在電話那頭叫,“我倆認識多少年了?買賣不成還仁義在呢,你居然叫我滾?”

“買賣的事兒晚點說,你先幫我個忙,裝一下女人,謝謝。”說完,她關掉藍牙改成免提,然後嘴角一勾,對裝腔作勢的外國佬說:“Sorry,I'm les.”

男人手裏的玫瑰還豎著,就聽見她的手機裏傳出造作的女嗓,“When will youe back I miss you,honey~”

這廝,真是越來越變態……程矜掛斷電話,一聳肩,就打算從男人身邊走開。

哐啷——

不遠處,一個東方女孩被幾個當地男人推倒在地,酒杯的碎片紮破了她的手臂,血流不止。

她身上玫紅色的吊帶衫破爛不堪,露出花哨的內衣邊緣,單薄的身體瑟瑟發抖,在那幾個人的拳打腳踢下不住求饒。

用的是英文,而且頗為流利。

大概是流鶯,可年齡也太小了……十五六?最多十七。

程矜正在猶豫要不要報警,全場的燈忽然毫無預兆地全都熄滅了。

四周剛傳來尖叫聲,就聽見廣播裏有人用英文警告,“搜查!抱頭蹲好,禁止隨意走動!重覆一遍——”

場子裏有人反抗,只聽一聲空槍,頓時全都原地蹲下,再沒吱聲的。

程矜倒是沒太驚慌,聽措辭應該是坎鐸警方臨檢,於是乖乖地原地蹲下了,只聽見黑暗中有人用當地話和英文交談著,似乎是要找什麽人。

過了大約十分鐘,場面完全被控制,照明就跟著恢覆了,程矜這才發現原來來人分兩撥,除了坎鐸警察之外,還有一群人,穿著黑色作戰服、全副武裝到除了眼睛什麽也沒露。

場內的客人被要求按性別分開,靠墻蹲著。

程矜剛蹲好,後面一個就被推了過來,細胳膊細腿還帶著傷——是之前挨打的女孩。

玻璃紮得挺深,女孩蹲都蹲不穩,一邊顫抖一邊徒勞地將破爛的衣裳拽到胸前遮擋。

程矜只穿了件無袖襯衣,沒什麽能借她,於是瞄上了一米開外的桌子,乘著沒人註意,她快步上前一把扯下桌布,剛準備回身,只覺後腰被什麽硬邦邦的東西給抵住了。

——是槍!

渾身的汗毛孔都張開了,她緩緩舉起雙手。

“Turn back.”身後傳來冷靜的男低音。

程矜緊張,動都不敢動。

“轉過身。”那人換了中文,聲音低沈醇厚。

是同胞!程矜心頭一松,轉過身,誰知立刻對上了迅速瞄準她眉心的槍口,還有一雙冷漠到近乎鋒利的眸子。

“放下手裏的東西。”穿著作戰服的男人看了眼她手中的桌布。

程矜指著墻邊衣不蔽體的少女,“拿給她裹身子用的。”

“放下。”他根本沒有回頭去看,只鎖著她的眉心。

識時務者為俊傑,程矜松開手,桌布軟軟地堆在地上。

男人拿腳尖踢開桌布,確認下面空無一物,才放下槍,下巴微擡,指向隊列的空檔,聲音冷淡,“歸隊。”

程矜咬著牙,臨走開看見了他作戰服胸前繡著的代號Poseidon,波塞冬,以及中文字的特種作戰部隊臂章。

見她蹲回去,“波塞冬”一手持槍,一手按住耳麥,低聲說著什麽走開了。

沿途在各處搜索的黑衣軍人依次以手勢向他匯報著什麽,看來還是個頭兒,程矜思忖著,側頭對身邊的小姑娘說:“別怕,不是壞人,是軍人。”

女孩沒說話,低著頭抱著膝,指甲幾乎掐進肉裏。

沒人知道這次突擊搜查究竟是為了找些什麽,總之很快程矜他們就被要求列隊前往警局,接受詳查。

很好,老天大概覺得不能讓她來坎鐸一趟一無所獲,所以慷慨加餐來了:)

小姑娘有傷走得慢,押隊的坎鐸警察嫌她拖累隊伍罵罵咧咧地就上來推人,也沒避開她的傷,疼得女孩連躲是躲。

程矜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可實在是忍無可忍,一邊扶住她,一邊就要跟那警察理論。

才剛要開口,一件男式外套被遞了過來。

程矜順著手臂往上看,居然是剛剛的那個波塞冬。

他沒有說話,等程矜接過外套給女孩裹上,也沒有離開,擋在她們和後半段隊伍的中間。

因為有這人在,坎鐸警察果然沒再催促過,程矜本想道個謝,可他目視前方,顯然完全沒打算跟她有目光交流。

那雙眼窩深邃的眸子裏,宛如淬了萬年不化的冰,封住了所有情緒。

到嘴邊的謝謝又被程矜吞了回去。

算了,人家不稀罕。

她和一群陌生女人被塞進同一輛車,擠得跟沙丁魚罐頭似的。

空氣中滿是廉價的香水味,濃妝之下一張張或年輕或半老的容顏透著疲憊,直到這時程矜才深切地意識到,剛剛那個燈紅酒綠的世界下面,藏著怎樣千瘡百孔的人生。

從裝了鐵柵欄的車窗可以看見那個波塞冬正站在路邊,背對著她們向隊員們訓話,聲音聽不見,但程矜覺得他的脊梁骨挺得格外直,尤其是在那群東倒西歪、哈欠連天的坎鐸警察的襯托之下。

車啟動了,那人回過身來,帽檐下一雙冷峻的眉眼註視著她們的方向。

他看得見罐頭裏的她們嗎?應該看不見。

可程矜隱約覺得,那雙眼睛裏似乎藏著些更深的,讓人忍不住好奇的東西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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